【当年我们学过爪夷文】文戈（寄自新加坡）

最近马国的爪夷书法风波，起因是教育部计划2020年开始在华小和淡米尔小学国语课程纳入爪夷书法内容。马国的华教团体、政治人物及民间的反对意见沸腾，掀起诸多论争。我每天刷新闻追查最新消息，终于看到教育部长马智礼博士宣布了内阁的议决：明年铁定把爪夷书法纳入国语课程了。我边刷新闻边告诉老伴：我学过爪夷文呢。他说：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那是70年代在新山师训学院受训的时候学的。当年考过高级剑桥文凭之后便当上临时教师。因为喜欢教书，那个时候也还没有什么更辉煌远大的读书计划，只希望能成为正式的教师，以便赚钱帮父亲贴补家用。家里弟妹多父亲赚得少啊。

马国临时教师争取受训从60年代开始至今都是华教界一件大事，对临教来说，也是个艰苦的征途。我们柔甲第七届学员得以进入假期师训，某种程度上也涉及政治诉求。但是进入学院之后，3年内心无旁骛专心受训，让学什么就学什么，毫无怨言，主要也是因为受训的机会得来不易。1976年因八百多名临教到吉隆坡请愿要求受训的壮举，才产生了我们这一批学员以及后来的3届。3年内我们每逢假期就到新山的学院报到上课，前后计共9个假期，一点也不觉得累。当时我在柔佛州古来地区任教，人家有假期我们没有竟然很开心，假期乖乖去上课，喜欢去上课，等待去上课，只盼能早些毕业成为正式的教师。

我们每个学期分不同进度上5门课：国语、华文、教育心理学、教学策略与方法，最后一个学期回到学校教学实习，由学院导师视察评估。爪夷文是包含在国语课程里的一个单元，需要考试并构成国语试卷里一个小节。具体考试分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就是将一段爪夷文的文章段落转写成罗马字（Tulisan Rumi）的马来文段落。第二个部分则相反，将一段罗马字母的马来文段落转写成为爪夷文。我们只要能熟记爪夷文的37个字母和这些字母与马来文罗马字母的对应，并熟悉一些爪夷语用规则，就可转写无误。考试完全不考语法修辞、无需创作或文句分析。说来奇怪，这个单元没有人不得满分的。




昔日的欢乐时光

记得当时念的5门课里，上其他课会打瞌睡，还是临到上爪夷文课的时候大家才有精神，因为最有趣。开始习写爪夷文字母的时候，大家都像小学生那样一笔一画把那些向左向右的弯钩描得出神入化。作业发回来看到老师批A则喜不自胜，还互相比较谁的爪夷文字写得最美。师训的老师们都有中文书法的基础，写起爪夷文字来该钩就钩，该点就点，该画小圈圈就画小圈圈。中文毛笔书法也有很多点很多钩，还有撇啊竖啊捺啊的，大家写起来得心应手触类旁通，手起刀落竟然还能自玩创意描花边成就艺术作品呢。学爪夷文实在也与学日文、韩文等没两样，都从认识字母符号入手。记忆中当年学习爪夷文的经历非常深刻，学得很开心。后来能看懂爪夷文心里也很得意。老师看我们学得用心，非常高兴，我们也很开心。当时没有人想到政治层面的问题，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学习与教育。

其实不管学习什么都是一件快乐的事，学习本身就是美事。可是，把爪夷文纳入华小淡小的国语课程里现在却完全变成另一回事。非马来人社会对此的隐忧是很迫切的，华小儿童已经得学华巫英3种语言，为何要增加小朋友的负担？教育局后来强调主要是认识爪夷书法，不是学习语文，而且肯定不考试不评估。既然是书法鉴赏，为什么不等中学时期学生心智更成熟之后才学？或者让学生选择要不要学？很多美好快乐的学习体验会变成不快乐的煎熬，常常是因为学习的行为被政治化功利化了。我们当年学爪夷文的时候，没有人想到“去政治化”这个词，如今它是无所不在了，因为常常做不到。




当年一起学过爪夷文的师训同学有些已经作古，健在的多数已退休。如果他们看到近日爪夷文的新闻，只要记忆还没有衰退，肯定还能记得昔日我们在师训学院课堂上那些书写爪夷文的欢乐时光。虽然多年未涉猎爪夷文相信大家很多字词都忘了，但是一看到熟悉爪夷字母，突然间当年琅琅背过的alif、ba、ta、tha……诵经似的字母音韵好像又在耳边响起。

爪夷文风波无端爆发，而且成为燎原之火，始料所未及。如今处处草木皆兵，在此刻追忆过往师训上课点滴更觉惘然。如今爪夷书法课题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以后是否还有变数我们不知道，只能继续跟进。

作者 ： 文戈（寄自新加坡）
文章来源 ： 星洲日报 2019-09-11